Aug 30, 2014 10:34
“每个人都是这大千世界里的彼得·潘,有权恣意遨游。 年龄只是上帝给人的计时器,真正的年轮,永远在每个人心里,只有自己可以画上刻度。”
不知道这句话出现在哪本书的哪个位置,反正我记住了它。倒不是相信这样的话,因为在我眼里,彼得·潘从来都不是童真的化身,他只是一个残忍的大孩子。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带著不同色彩的彼得·潘,将生命凝固在某一点,不愿意从梦中醒来。
──阿塔[danheta]
一
他要见她。
啊!不。
正确的说,是见她们。
他是设计师,而她,王瑞雯,正好是一个模特。
他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设计师,而她是圈子里最底层的无名模特。
她,我叫她小雯,她是我的前任女友。
他姓方,大家都叫他方先生。叫的时候,那神色,恭恭敬敬;那语气,和风细雨。我从来没有见过此等异景,仿佛所有的星球都围绕太阳打转一般。
小雯曾说:“模特公司的人,一向势利。”
今日又麻烦他们多验证了一次。
据说他脾气不好,容易得罪;据说他不喜欢女人,从来都不会给女人好脸色看;据说他是个同性恋,私生活乱得透顶……杂七杂八的传言多得不可数,可惜全部与我无关。
他们聚在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
他要选新人,她要向上挤。
所以她在他面前不安地等待。等待被选中,等待乌鸦变凤凰,等待困窘的生命出现新的转机。
我陪著她等,在煎熬中等著被煎熬。
小雯是模特,身材脸蛋都无可挑剔,只可惜不走红,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每天接一些细碎的小活,在各个商场广场奔来走去,美好的身材用来展示家用内衣,一天到晚疲于奔命。
我是三流写手,在各种都市小报上写一些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艳俗爱情悲喜剧。
她是不走红的模特,我是无名的写手,两个人本应同病相怜。只可惜她说:亦明,你写的东西,居然有人看?
她说我这样的庸才,居然还能混到如此丰厚的稿酬,可见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我无奈,只好苦笑,她又怎么知道,我岂止卖文,还卖我所剩无几的自尊。再说,庸俗的东西总是最有市场,我又能如何?我总要生存,总要活命,所以一切向钱看齐又有什么错。
日子如此无聊乏味,可惜我并不介意,前生必定是荣华富贵享尽,所以到了今生,一切都已平平。我拿虚无缥缈的前世来安慰一事无成的今生,安慰得心安理得自得其所。
她却总是不屑,对我的文章,对这样的我。她视我的心血结晶为垃圾,而且还是不可回收的那种。
我哪里说得过她,再说见她为了生计奔波劳苦,更是不忍心再刺激她的,所以闭嘴,任她随意贬低我,只当让她发泄。
其实,我本来不该在这里看她走秀。
我本来是有事要做的。
我计划著要让男女主角发生惊天动地的大变故,好勾读者的眼睛和心,好养我的票夹子。
自从她搬了过来,我笔下那对才子佳人已经在咖啡厅里相对而视了整整一个星期,还没有任何进展。编辑已经亲自登门,因为电话总是忙。她开始警告:罗亦明,本报是不会为了你开天窗的,要是想另谋高就就请早说。
我战战兢兢,卑颜地感谢她亲自来访,并且承诺明天一定交稿,她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满意离开。
哪里知道这边刚送走一位,那边小雯就急急地打了手机回来,要我两点一定到新茂看她走秀,风风火火,说完就挂。
我拿著话筒在客厅里瞠目结舌,她怎么这么自说自话,完全不问我的安排?而且还催得如此紧急,火烧眉毛一般。
我看看表,此刻已经将近一点.从这里到新茂,最快也要一个小时。时间紧张得不容人多想,我抓起了钥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结果是我坐在摩托上,茫然地看著前方,感慨自己的被动。
自从她搬了过来,我的日常生活就被她打得七零八乱。
她是新新一族,标准的月光仙子,每月绝无余钱,吃了上顿就要紧张下顿的出处。实在无法,只好自我安慰:瘦身新法万万千,最有效不过如此。
上个月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房东赶了出来。那房东也许真是被逼得急了,竟然舍弃了两个月的房钱叫她卷行李走人。
她在大连混了两年之久,相识相熟的竟然只有一个我。于是她就来敲我的门,说要与我同住。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她高姿态地说道,我和你同住吧。
啊?
我只有这一句可以应答。
于是她就搬了进来。
要知道她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从小相熟,不分你我。
我也是她的前任男友。
只是相交太久,爱情已被岁月无情压榨,流失了所有的新鲜和水分,干燥而且僵硬。相处太久,早已模糊了爱情的定义,前进后退都是问题,满目疮痍,不忍目睹。只好把爱情扔进冷冻库,等待刀法高明的外科大夫前来相助。
只是我们仍然交往。
半死不活,无关爱情。
讲给朋友听,朋友摇头摆手。看我和小雯相处的情景,没人相信我们之间存在问题,他们都说得斩钉截铁:你们才真是才子佳人,绝配。
我们无奈,相视一笑。
苦笑。
她二十三岁生日的时候买了一个极大的黑巧克力蛋糕,外加一把极其骇人的水果刀,递到我的面前,对我说道:“亦明,帮我切开,一人一半。”
那时她在公司谎报年龄,人人都只道她年方二十:青春美丽、可爱动人。
我装作不知。但我从不觉得她虚伪,只觉得她可爱。女人都视年龄问题如大敌,如此隐瞒真实年龄总是叫我看不惯。可她是例外,所以她曾经是我女友。
她不懂得的有很多,在我眼里,她总是小女孩。
就像现在,她紧张地攥著我的手,等待著机遇降临。无论她有多么的好强固执,骨子里还是软弱的。
她在等待,等待她出场的那一刻,等待在那个设计师面前走秀的宝贵时机。
从此是一鸣惊人还是默默无闻,是万人之上还是万人之下,是百日红花还是花底绿叶,她要赌一赌,她要在命运的轮盘上赌一把。
因为他有那种实力。
他是无名模特的救世主,好像神一样的存在。
那些站在场外的女孩子应该都做如是想,所以她们一样的忐忑,一样的不安。
小雯穿著一件荷绿色的长袖纱裙,缓缓地从台上走过,飘飘然好像凌波仙子。
她站在他的面前,他看都不看,只是低低地冷笑:“小姐,你到底会不会走秀?”
小雯旁边的模特脸色大变。小雯是这里走得最好的,连她都被否定,那么其他的人又该如何?
小雯脸色一白,然后很快又恢复镇定:“方先生,我建议您配副眼镜。”她还是受不得气,就算是为了将来,也没有人可以让这个女人受气。
他愕然,然后抬头,于是我看见一张可以令女人的尖叫的脸。
只可惜他嘴巴太毒,不招人爱。
他冷声说道:“说你走得不好就是不好,你走得不象女人。”
小雯竟然晃了一下,她从未被如此否定过,想必打击很大。我向前移去,怕她出事。
没料想小雯忽然迈步向前,挑衅般地尖声对他说道:“看来传言是真。方先生,您根本不懂欣赏女人!”
他睁大了眼睛,似愤怒又似惊奇,大概出名太久,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和他对话。那些关于他不爱女人的传言,从来都只在暗处偷偷传播,今天居然从一个无名模特口中听到,不知他将作何感想。
他竟然笑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怪不得你把男朋友带来,真是考虑周详。”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待续)
《彩虹牌小飞侠》
阿塔
二
小雯何等聪明,怎会听不出来他的意思。刚烈如她,又怎么能忍?
于是她快步上前,竟然伸手想要甩他一掌。
只可惜这种时候男人总是要快一拍。
他只是一抬手便轻易地抓住了她,小雯一张素脸顿时涨得通红,动弹不得,只得恨恨地盯着他看,眼中仿佛是要喷出火来似的。他倒是毫不在意,仿佛只当她那凌厉得可以杀人的目光是T型台下频频闪动的镁光灯一般。
“虽然台步走得极差,不过总是这里最好的了。”他很有风度地说道:“如果愿意,请你下个星期带着证件去淮海路29号,一切自有人安排。”
说完,他竟然甩手就走。小雯怔在那里,一时间表情恍惚可怕,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一般。
走过我身边时,他轻轻地扔下一句话:“真是有趣,母老虎配小绵羊。”他笑得悠然自得,仿佛是我们在演戏取悦他一般。
我愕然,几乎反射性地转头过去想要拉住他,可惜他溜得太快,我竟然来不及。
哈?!我开始不寒而栗,我为什么要介意这么一个陌生人的胡言乱语?
去去去!恶灵退散!
我定了定神,匆匆地走上前去。场外的那些女孩子都骚动起来了。明明只看了几个人,竟然就定了是王瑞雯,连我这个外人也觉得不公起来。她在这里多留一刻,就多一层的麻烦。还是趁早逃了罢!
我在那些模特们反应过来之前伸手拉走了她。女人们疯狂起来最是可怕,所以在那之前先要早早逃离。
拉了她下楼时,她竟然差一点儿从高高的台阶上跌了下去,我只好拉她去搭电梯。
好笑好笑,明明只有二层,我们居然还要搭电梯。
现代的文明真真可怕,催得人不得不懒下去。
在电梯里,她眼神涣散,僵硬地对我说道:“亦明,你说他是不是想要耍我?”
“怕什么?他不是同性恋?难不成还想打你主意?”我只好努力履行安慰的职责,虽然我们已不是男女朋友。
“那他怎么会……我当众那么说他……”她居然变得期期艾艾,瞻前顾后地犹豫起来。
“那也是他先羞辱你。他竟然那么说你,你忘记了?”我不失时机地提醒她。我的天,只是一个不爱女人的男人罢了,何必搞得大家都乱了阵脚?
那样的男人,说起话来像是巨型粉碎机,恶毒而且不留情面,长得再出众又能如何?
极好。我想到了。
那男主角竟然在咖啡厅里遇到前任女友。那女子极其厉害,口舌之间不露痕迹地将女主角奚落了一通,一时间风云突变,男女主角均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女人最会记仇,尤其是小女人。
很好。
于是这两个女人便如仇敌。
呵呵。亡国之恨灭门之仇也不过如此。
等等,还有。
那前任女友原来竟是被那男人无情抛弃,于是她发誓要报复,从此剧情峰回路转,主角又多出一人。
如此这般,该连载又可以多拖几月。我于胸前诚心地划着十字,希望这烂俗无比的剧情能够替我拖出一部笔记本电脑来,眼下用的这台运转起来有如老牛拉破车,慢得教人痛苦异常。
于是我在心里暗笑,得意非凡,几乎爽到极点。
可怜可怜,这帮主角真是活该,做了我的子民就该挨我宰杀。
一楼早已到了,小雯却不出去,只是暗中拉我的衣角。
我抬头,看见他如临风玉树一般立在我们面前。
“方先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出来。
他并不看她,却向我伸出手来:“我姓方,方仲信。”
我暂时陷入了痴呆状态。我和小雯出去,男人一般先看的都是她,这样的突发状况实在是教我有些措手不及,反应自然慢了半拍。
小雯倒抽了一口气,抢先一步挡在我的面前,用力地打掉了他的手,有些心慌地说道:“你想干什么?”
“和他交个朋友,与你有关?”他面无表情。
“不行。”她拒绝得很快。头一次,她替我拒绝男人。
好笑,我开始想笑,不过还是没有笑。我怕那样会激怒她。
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先我一步笑了出来,“原来是牧羊犬。”
这样恶劣的哑谜,小雯哪里听得明白。
我已经不想笑了,我说:“方先生,到底您有何事?请快讲,我们和朋友有约。”
“交个朋友。”他说得简单,听得我有些心惊,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居心。
笑话?我居然想要知道他的居心,我又不是年方二八,步步小心的妙龄少女?
“谢谢。承蒙您看得起。”我也伸出了手与他相握,“我姓罗,罗亦明。”
小雯暗自踹了我一下,对于这样罗嗦的对话感到十分不耐。
“亦明?取自‘亦明亦暗’?”他视若无睹,径自问道。
“方先生,亦明是我男朋友。”小雯终于爆发。
“我知道,那又如何?”他立刻变被动为主动,变防守为进攻。
她抿了一下薄薄的嘴唇,忿忿地说道:“你不要想打他什么主意。”
咦?我简直都要绝倒,如今的世界真是奇妙,原来男女之间的对话也可以是这样的。
我忽然想到我笔下的一男两女,心中暗暗叫苦。
抬头三尺有神明。
此言果然不虚。
他开始冷笑,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位小姐,原来你打别人主意的借口都是交朋友?”
糟糕糟糕,这样的对话对小雯实在是不利。她一向易怒,而言语交锋最忌讳的就是心境的不平和,怒了,就要落败。
如此恶况之下,我当然很想助她一臂之力,可是他们两人一言一语来来往往,刀光剑影杀气腾腾,我竟然一句都插不进去。
她果然气结,于是口不择言:“我对同性可没有兴趣!”
“哦,难道你对每个异性都有兴趣?”他不动声色,缓缓发问。
小雯气得发抖,竟然说不出话来。
哎呀!真是奇怪,想她王瑞雯是何等人物,今日竟然锋芒大挫,锐气全消?我无言,幸亏我无言,否则必定输得更惨。四手居然不敌双拳?讲出去教我和小雯颜面何存?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鸣金收兵,不再乘胜追击。
他转向我,一脸的温文尔雅地对我说道:“罗先生,晚上可有空闲,一起吃顿便饭?”
咦?我大奇?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吊膀子大法第一式?
小雯脸色大变。
不怪她如此。
倘若我的朋友被同性恋如此搭讪,想必我的脸色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这位先生,吃饭就不必了。大家都很忙,何必浪费宝贵的时间在无聊的应酬上?有缘再见。”这一套是我的编辑用来对付那些文学青年的独门妙法,百试不爽,今日被我顺口照搬,竟然一字不错。
他果然一愣。我暗自得意地看向小雯,这才是所谓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我们很礼貌地与他告别,急急地离开了永安大厦。
小雯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对你有意思。”
我接到:“原来我这么有魅力?”
她厉声喝道:“罗亦明!”
我只好收敛,老实答道:“我不觉得。”
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怕小雯,某些时候。
她舒了一口气,“你不觉得?”
不觉得。
我还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对方只说交个朋友,我就开始发花痴?
说实话,我觉得他只是想要消遣我们。
消遣我和小雯罢了。
(待续)
《彩虹牌小飞侠》
阿塔
三
这个人,定是闲来无聊,拿我和小雯消遣。
“可是……亦明,我想了,明天我还是要去。”她抓住了我的手,皱着眉轻轻地说道。
“真的要去?”我打开了门,拉她进去。
她一咬牙发狠般地说:“我要去。当着那么多的人,我不信他还能反悔不成。”
壮士断腕一般的口气。
我说好好好。
去吧去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还能如何?只好旁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们怕他?
她突然抬头:“亦明,明天你陪我去。”
啊?
“不行,”我拒绝。明天就要交稿,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是自保要紧。
小雯生气:“亦明,你真不够义气。”
我失笑,“小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居然讲起义气来了?”
“你去还是不去?”她居然真的生了气。
我叹气,小雯并非一向如此。她的任性,多半都要怪我之前的纵容。
“如果今天晚上写得完,明天就陪你去好了。”我退避三舍,无奈相让。
她面有得色,换了一身金碧辉煌,甩手出去夜游。
我呢?
我面对着瘟酒吧启动时的蓝天白云,陷入了一片惨淡的愁云之中。
怎么办?
我需要灵感:男女主角到底该如何是好?
难道真要插入一个恶毒怨妇,坏人好事?我倒欢喜,怕只怕编辑婶婶不会同意,平白地浪费我的笔墨。
时间匆匆流逝,我开始心慌意乱。死刑渐渐逼近,我的脖颈还未洗净,浑浑噩噩之中我仿佛看到编辑婶婶提刀前来,大呼道:纳命来!
我大骇,于是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原来是困意趁我在键盘上与那些ABC奋力拼搏之际偷偷来袭,它在暗我在明,如何招架得住?
我揉揉眼睛,试图重振精神。
故事平淡无味。那怨妇正在组织语言准备下一轮的进攻,而我已经中了睡魔之流弹,昏昏欲睡。电脑前睡觉实在是不甚舒服。于是乎,我将转移阵地,热情如火地奔赴我的单人床。
虽然此刻上床时间尚早,唉!罢了罢了!
虽然此刻隔壁正是欢乐高潮,喧闹吵杂尽显凡尘快乐本色,唉!无妨无妨!
尽量装作死人一般,管他如何疯狂刺耳。打开随身听,放一段劲爆舞曲,鲜明节奏首首不同,缓缓催我入眠。
梦里与周公疯狂跳舞,天昏地暗,霎时间,再睁眼,原来已该起床。匆匆洗漱之后,再看表,咦?
竟然不过五点半。
唉……
算了。
幸亏清晨早早起床,我才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是如此的美妙:空气清新可爱,路上行人稀少,这个城市安静得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
为什么以前我从来都没有体会到?
因祸得福。嘻嘻,祸兮福所倚,谁说不是呢?
“你好。”有人笑嘻嘻地在我背后打招呼。
不好。
有人竟然特意到我眼前提醒我不要忘了:福兮祸所伏。
于是……
所有的宁静和幸福……“哗”的一声碎了一地。
我忿忿然,僵硬地转过身来,想必此刻我的脸色不会太好,否则他不能那么得意。
“罗先生,起得很早啊?”他笑得很嚣张,缓缓走近了我。
那你岂不是起得更早?守株待兔吧。
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是巧合。
“方先生,彼此彼此。”我咬牙切齿,没有好气。我受了惊吓,所以不要怪我表现失常。
“你说话很有趣。”他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不如你。”我实话实说。
“谢谢。”他居然说谢谢?真是厚颜无耻。
他微笑着看我,“仔细看看你,和她倒是很相配。”
我忽然警觉起来,“方先生,你昨天到底为什么选中小雯?”
他抬眼看我,这么近,我倒是把他看了个清楚明白……
噫!上帝真是瞎了眼,为什么给他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双眉眼、这么一副好皮相?
真是不公。我暗自抱怨,不怕被他听到。
他说:“她是最好的了,不选她选谁?”
跟我绕圈子。
我生气,“口不对心吧?方先生,你只是想要消遣我们而已。”
他笑笑,居然肯承认。他淡然答道:“是有点儿那个意思。”
奇怪?他承认了?
他承认了,我倒不生气了。消遣而已,生命如此枯燥乏味,有个人来消遣想必要好过一些。谁又敢说没有拿别人消遣过呢?
可惜小雯和我现在都是穷途末路,不得不弯腰低头,当然只有别人消遣我们的份。
我好奇的是他说“有点儿”,那么其他的是什么?
“你们感情很好。”他似乎有些感慨。
我想笑,为什么每个人都看不清?
“是,我们感情很好。”我敷衍他。
小时是邻居,上了学是同桌,回家的时候还是同路,分开的时候少得可怜,掰着手指就可以数清。这样一路走下来,感情不是极好就是极坏。
他凝视着远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一直不相信,所谓的爱情。”
很落寞的声音。
他皱着眉继续说道:“从来都不信。”淡淡的语气,随风四散,游过我的耳边。
冷冰冰的,仿佛只是为了说服他自己。
“你们相处多久?”他又问。
我瞪他:“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种问题?”
他含笑看我,一言不发。
真是的!这个人,怎么说笑就笑?
我没好气地回答他:“生下来就认识。”
我们的出生证明都是她的父亲一起领回来的,两张紧紧的挨在一起,亲密无间。那样薄薄的纸张,竟然就是我们降临人世的证明。
他还想要问,我做暂停手势:“方先生,你很无聊么?打听别人私事?”
“现在你多回答一个,等会儿她就少回答一个。”他笑得很快乐。
我倒吸了一口气,“你还要干什么?你不是已经选中她了么?”
“我一个人无法决定。”他笑得很无邪。
“无耻。”我竟然说出了口。
噫!真糟糕!祸从口出,我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你说什么?”他睁大了眼睛,表情很夸张。
“我只是想到你出名的可能性。”我补充说明。没听清楚最好不过,感谢各路神仙,谢谢谢谢。
“你是在骂我?”他微笑着眯起了双眼。
“哪里哪里。”我左顾右盼,做无辜状。
他轻笑:“罗亦明,你很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我冷笑,“在下未见其誉只见其谬。我能有什么意思?有乐子才对吧?”
他微笑不变,他说:“‘小人长戚戚’。”
我气极,“阁下坦荡得很哪!”
他不笑了,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有些淡淡的悔意,要知道我并非有意。
他问我:“你都听过哪些传言?”
我尴尬极了,难道要我一句一句的复述给他听?
他奇道:“咦?那一张利口哪里去了?”
骂我?
我说:“不如您,所以避您锋芒。”
他微笑:“以退为进,不是要给我迎头痛击吧?”
我老实回答:“在下无能。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大笑:“罗亦明!三十六计之三十一,‘美人计’你可曾听过?”
咦?
(待续)
《彩虹牌小飞侠》
阿塔
四
他居然问我:罗亦明!三十六计之三十一,‘美人计’你可曾听过?
我怒火中烧,却又只能装傻充楞:“谁?谁是美人?”
他笑笑:“你,……你和她都是。”
我不语。敌方火力密集,我寸步难移,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难保不会中弹。
他不再紧逼,转向另一个高地:“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我默然。
我喜欢小雯,那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小学的时候班里有一次演童话剧,我被老师选出来扮小飞侠。
那时班里的女生都争着要演女主角温娣,没有人想要演那个小妖精。她们说:那个小妖精珍嘉既不温柔也不善良,不光如此,她还撒谎欺骗大家。所以她实在是令人讨厌啊。
所以,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人想要扮演她。
虽然大家都不愿意演,老师却仍旧费力地劝说着,希望能有一两个志愿者挺身而出。她口干舌燥地在讲台上一声一声地呼喊着。我这个男主角只好无聊地站在角落里对着窗外的芙蓉树行了很久的注目礼。
老师最后实在是无奈,只好硬性指派。结果小妖精珍嘉的角色就落在了小雯身上。那个时候她并不是很好看,瘦瘦高高的,只有一双眼睛大大的,好象两汪清泉。于是老师说:王瑞雯,你来演珍嘉。
她很不乐意,结果在回家的路上大哭了一场。她很想演温娣,我曾经在回家的路上陪她练习了很多次:我装做影子破了的样子,而她装做给我缝补影子的样子。
寂寞小镇上的一对傻瓜,回家路上的王子和公主,喜欢玩秋千和玻璃球的青蛙和恐龙,没有飞行粉的小飞侠和温娣。
我一直记得那一个场景:珍嘉对小飞侠说那蛋糕是有毒的,然后抢了过来自己吃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想我喜欢上了她。
好象是一瞬间的事情,就是那么一瞬间。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惊恐地望着我,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是发抖的,她对我说出的那句台词我记了一辈子。
我像是一个真正的傻瓜。
我喜欢上了任性要强的小雯,喜欢上了她那种义无返顾的表情,喜欢上了她,就为了那一句台词。
似乎总有人在说:小孩子懂得什么叫爱?
但我从那个时候就一直爱着她,直到十八岁。那时我们一起离家,她自作主张买了一对戒指,放在我的面前。
“除了你我是不会喜欢上第二个男人的。让我一辈子独身还是和你在一起,你决定吧。”她把戒指放在我的面前,狡黠地笑着。
十八岁。
匆匆,匆匆,一切都匆匆。
爱情逐渐淡去,剩下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想我要是还能爱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的我已经谁都不爱了。
离开家乡那个寂寞的小镇,到了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我和小雯都失去了太多太多。我们面对着这个美丽而又冷酷的城市手足无措,我们扔掉了拘谨扔掉了自尊扔掉了自信扔掉了一切,最后连那份爱情也随手扔掉了。
我把那份纯真的爱弄丢了,永远的丢失,再也找不回来了。
虽然我曾经爱过,曾经拥有过。
我看着远处的天空,那刺眼的青白色在我眼前拼命地晃着,教我看不到一点温柔。
过去的事情总不会过去。
承诺的永远永远也看不到。
我问他:“你记不记得《彼得.潘》那里有那么一句:‘那地方,我们其实也到过,我们如今也能听到浪涛拍岸的声音,虽然我们不再上岸。’”
“我没有看过这个故事,”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但我记得有一首歌叫彼得.潘。那时我还在美院读书呢。”
他放松地半靠在桥栏上,微笑着仰望天空,“我们画画的时候,有人会放歌。我记得有一首就叫彼得.潘。那人很喜欢,所以一直一直总是在放,结果弄得大家都很烦他。”
他双手抱着肩,轻轻地笑了起来,他唱道:
“Oh~ Peter Pam / Oh~ Peter Pam”
……是这首?
我曾经在毕业晚会上唱过这首歌,当时小雯伏在我的肩膀上哭得很厉害。
其实,当时大家都哭得很厉害,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唱,唱,不停的唱,像是坏了的跳针咿咿呀呀地不停地走。
因为我很害怕。我害怕那个温暖的夜晚会随着我的歌声而结束。
“听说你再也不想飞 / 让生命在荒芜中枯萎 / 任由孩子在梦中流泪 / 而童话世界 早已破灭……”
就是这首。
我的心忽然剧烈的跳了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唱过这首歌了。那个充满欢笑和泪水的夜晚似乎已经离我太远太远,再也无法找回了。
高考落榜,再加上她的父母离婚,那年的秋天她变了很多。黑色的七月留给了我们太沉重的担子,我努力地想要帮她,于是我们离开了家乡,离开了那条种满芙蓉树的小路,来到了这个远方的城市。
我们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生命的新起点,却在困窘的生活中开始吵架反目,开始变得不可理喻,开始失去了希望,直到最后,竟然连生命中唯一的宝物都失去了。
于是我们分开了,在冰冷的异乡各自找寻出路。
我接在他后面轻轻地唱道:
“听说你再也不愿飞 / 让音乐在花园中凋谢 / 任由孩子的梦想破灭 / 而童话世界 已失去色彩”
他吃惊地看着我,忘了接下去。
我继续唱,继续唱。好象我眼前还是十六岁那一团跳动的篝火,我和小雯紧紧偎依在一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我多么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永无岛。那样的话,我会带着小雯逃到哪里,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永远停留在幸福的十六岁。
我继续唱:
“我要你飞 我要你飞 / 拾回你已经生锈的翅膀 / 带孩子们到空中遨翔 / 让孩子欢笑找回那失落已久的彼得潘”
我想上帝一定是疯了,时间也疯了,这个早晨也疯了……而我,我也疯了。
“……听这首歌的时候,我还在上学,”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些嘲讽的口气,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了搞设计的……”
我看着他,一言不发,不知道为什么很有种想要听下去的欲望。
“那时,我念的是油画系,成绩很好。”他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毕业的时候系里要选人留校,听说候选名单里就有我和我男朋友……”
我忽然反应过来,之前的我竟然忘记了他那与众不同的性向。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他成绩也很好。”
他冷笑了一下,“不过还没有我好。”我抖了一下,忽然觉得冷了起来。
我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他根本不看我。
他皱起了眉头,可是嘴角还是挂着笑,“我那时什么都不知道,他对我说我们出国吧,我就傻傻地准备陪他出国……”
我忽然喊了起来:“不要说了!”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故作镇定地对他说道:“这种事情,你最好不要跟我讲。”
他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我看。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方先生,免费的听众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请您另寻高人。”
他忽然笑了出来,他问,“还有呢,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还有什么理由?”
“你一转身我就回去报社。娱乐版头条。不信?”我刺激他。
“已经上过了,两个月前。”他掐了烟,又离我近了些,有些挑衅的笑容,“你不看报纸么?”
我有些发抖,不知道这个人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
他笑笑,还是那样嘲讽的口气,仿佛带着几分寂寞:“随口编造的故事你也信?说你纯呢还是说你蠢?”他狠狠地又去掐那烟,好象那支烟永远也掐不灭似的。
我默然,是么?
真是信口编派?
珍嘉对那六个小孩扯谎道:“吃人的温蒂鸟来了!”
珍嘉对他说:“有毒!那蛋糕有毒!”
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生日的时候她许了愿,她说:“亦明,这辈子我欠你太多,还不了了。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
我当时心里难受,却不得不笑着替她切蛋糕。等到切好了,把蛋糕拿到她的面前时,才发现她早已睡了过去。
辛苦。
有谁知道我们出来打拼的辛苦?在这个城市里我们得到的只有艰辛和痛苦。而她比我更辛苦。那些男人女人她都要应付,却又不告诉我,只要自己来。
辛苦,辛苦,可是不辛苦又能怎么样?
那么大的一块蛋糕,她竟然是生日的第二天才吃了一小块。当时我坐在又小又暗的房间角落里写稿子,写到最后再回头看她时,她竟然已经捏着蛋糕睡了过去。
没有我们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同,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辛苦?我希望时光永远永远地停留在十六岁,永远不要再长大。
可惜那只能是童话。
我低下头对他说:“方先生,时间不早了,我要去交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只是,我已不能承受别人额外的痛苦。
(待续)
《彩虹牌小飞侠》
阿塔
五
我回到书房,删掉了昨夜所写的一切,让故事重头再来。
那一男两女在咖啡厅里相遇,新人尴尬无比,竟然找了借口匆匆离去,只留下男主角和他的前任女友相对无言
。
他心里忐忑,问她道:“这些年,你可都好?”
她竟然有些凄然,低声答道:“好不好,不也过来了?”
当初他踩着她一步步地向上爬,到了最后,又甩了她。现如今,他也不过如此。
他有些愧疚,问她:“你还恨我?”
她苦笑,当初她是多么信任他,竟然从未想过会被最亲密的爱人背叛。是他亲手扯开天幕,令她从云端滚落,
跌入泥潭。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她淡淡地答道,“只是替那时的自己觉得不值。”
他语塞,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也是真心爱过她的,只是在他心里,她终究要轻一些。天平的那一端,拿了名利来压的时候,他就做了更世
俗的选择。
只能这样了。
爱,从来都没有谁对谁错。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我关掉电脑,开始收拾打印出来的稿件。
他讲的故事很容易就可以猜出下半段。
他相信爱人的话,于是一心准备出国,所以理所当然地放弃了留校的机会。既然他已弃权,那么留校的那个就
是他的爱人了。
等到他发现这一切都是骗局,而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看清楚的人,他有何感想?
所以从此变得不相信,所谓的爱情。
其实,我当时应该问他一句:值得么?
这样的变化就是因为那么一个人,为了那么久以前的一段回忆?
他那时一定很爱他,不然不能伤得那么重,直到如今,还冷冷地对着人说,他不相信爱情,所谓的爱情。
这个人,其实应该有一颗很快乐的心,只是受了伤一直不肯去医治。
这是一种叫做固执的傻,这是爱过的人才会留下的伤和痛。
只是不知道,他若是再遇到他,又会如何?
我对着打印稿苦笑着,……唉,又是一个不愿拨动时针的小飞侠……
我陪小雯去了淮海路29号。原本为了等待而准备的报纸杂志一律无用,对方效率极高,我连一个版面都没有浏
览完,小雯竟然已经安全通关。
我有些怀疑,不动声色地问她:“他都问你什么?”
“颜色的搭配,还有布料的感觉啦什么的……都是这种问题,他倒没有为难我,”她吐了吐舌头,得意地笑着
:“亦明,我感觉不错。”
“要不要喝酒庆祝?”我为她高兴。
“亦明,”她竟然有些激动,紧紧地抓着我的肩,“亦明,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
我笑,想起那个人落寞的声音和笑容。他何尝知道会有这样一天?被鲜花与灯光紧紧包围着的辉煌人生,却是
因为一段失败的恋情。
我长坐不起,我说:“小雯,‘苟富贵,无相忘’。”
她先是一楞,然后是愤怒:“罗亦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苦笑。
也许从今以后,她就会一步步的离我远去。
人是会变的。
我们的感情不是也变了么?还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我们不是永无岛的子民,终归会变,终归会失去,终归会
遗忘。
光芒四射的T型台才是她一直向往的归宿。
而我呢,如果连她都走了,我还剩下了什么?穷困潦倒的三流写手,给别人不停的制造着廉价的精神消费品,
自己呢?
我又该何去何从?我的归宿是什么?
为了陪她,我把交稿的时间改在了下午。
只要在今天交出即可,编辑原本是这么说的。
只是下午匆匆赶去的时候,同屋的另一个编辑竟然生气地说道:“罗先生,交稿的期限已过,你的稿子已不能
用,还送来干什么?”我吃惊地看着她对着我指手画脚,仿佛主编一般的派头,还未能辩解,自己的气焰就先
灭了下去。
好好好,我竟然不能体谅她们的繁忙,居然还要给她们添乱。我低下头去道歉道:实在是抱歉,我耽误了交稿
的时间,连累了大家都手忙脚乱。
她面色稍有和缓,这才告诉我:她早已经找了一个新人将我的那篇连载草草结束。她好心提醒我说:“你那个
新连载提前,下周一交出两万字,交由我来审阅。”
“……谢谢。”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下楼的时候我顺手把打印好的稿件扔进了垃圾篓,哗啦啦,那些纸张相互摩擦着,在落地之前发出好听的声音
,让我想起了年少时的梦。
现在的我算什么呢?我冷笑。只是混口饭吃罢了,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听好了。
我空着手在街上茫然地徘徊着,仿佛找不到冥府入口的孤魂野鬼,流离失所,昏昏然不知今昔是何年。
我为什么要贷款买房?我为什么要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城市?我为什么要苟且地在这里卑微的生活下去?
我到底为什么呢?
低头低头再低头,转眼间我已经抬不起身了。写写写,不停的写。连三流的言情小说家都比我强,我已经被挤
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剩,我还能写出什么来?
芙蓉牡丹还是百日莲?
我开始发呆。我站在路边对着行道树发呆。
他开车停在我的身边,笑着问道:“罗先生,晚上可有空闲,一起吃顿便饭?”
上帝疯了,竟然在大白天上演幽灵人间。
我失笑:“方先生,你就不能换一句?”
他微笑:“罗先生,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我拉开车门,很大方地坐了上去,我说:“去燕窝岭。”
他大笑:“真拿我当司机?”
我不苟言笑,一本正经。我做严肃状,催促道:“请快一点儿,我很急。谢谢。”
他轻轻地瞟了我一眼,“先生所急何事?”
我微笑:“失意人去失意地,如此而已,何必多问。”
他若有所思,不再多言。
我从反射镜里看到自己的嘴角微微翘起,而且失常地开始哼歌。
他竟然不知道要专心开车,他说:“我请你吃饭如何,失意人?”
咦?
“好,如此甚好。”我点头称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又没有人告诉我晚餐不能免费。
他开始询问盘查:“你很消沉,发生了什么?”
“差点儿被编辑大人一脚踢开,险些步入失业大军的行列。”我苦笑:“如今又要开新连载,我腹内空空,不
知从何开始。”
他开始低笑:“我原本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也在意这些?”
我无奈:“我只是一个写文混饭的凡人而已。”我实在是很累,不想与他夹枪带棒,你来我去。
他忽然说:“想不想听故事?消遣消遣,免费赠送。”
我摆手:“阁下的爱情史?免谈免谈。”
谈虎色变,杯弓蛇影,这就是现在的我了。
他轻笑:“其实与爱无关。”
我看着他缓缓地讲道:“有一对恋人A和B。”
我嗤之以鼻,如此弱智的开头,不知道又会什么样畸形的发展和结局。
他不为所动,镇定自若,继续讲述:“A想要和B分手,因为他并不爱B。”
他忽然笑了,“其实他不爱任何人,”他停了下来,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他准备搭飞机回来后,就和B摊
牌。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飞机出事掉入海中,百名乘客竟无一人生还。”
他一直看着我,我无奈,只好勉强发表看法:“这样的死法也是命中注定。”
他说:“A没有死。飞机起飞之前他跟另一个人鬼混在一起,竟然没有赶上那一班。”
我叹气:“真是曲折。”
他苦笑:“那个B在他的家里等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服了过量的安眠药,死掉了。”
我愕然,喃喃地说道:“真是不值……”
他笑得更加苦涩:“真实生活居然比小说更离奇,是不是?”
(待续)
《彩虹牌小飞侠》第六章
阿塔
六
他仿佛自言自语:“真实生活居然比小说更离奇,是不是?”
我点头,接着问到:“然后呢?”
他竟然急刹车,我没有系安全带,所以向前倒去。他一把拉住了我,紧紧不放。
“什么然后?”他仿佛真的不明白。
我说:“一个死了,剩下的那个呢?”
“难道要两个都死你才满意?”他皱眉,口气已经有些不好了:“那才真是小说,罗先生。”
“不是小说,是你的亲历,”说话的时候我特地盯着他看,“不知道能不能上头条。”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笑笑:“两个月前,不就是你们报社报道的么?娱乐版头条。我还保有一份以兹纪念。”
我立刻噤声。
他看着我,轻轻地笑了:“不必介意,就算是世界末日我也不在乎,又有谁能把我怎么样?”
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有些焦躁地说道,“管他们怎么说,就算他死了我也不爱他。”
他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轻轻的敲着车窗:“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我也是一个人。”
窗外的夜色好象突然浓重了起来,拼命地挤到了我的眼前。
我说,“你何必内疚?不爱他不是你的错。”
“我何必内疚?”他反倒问我。只是一脸的微笑竟然挂不住,总像是就要跌落下来的样子。
我有些可怜他,说不出什么狠话来,所以只好低头:“如此最好。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
我想起小雯对我说分手的那个晚上。年轻的我竟然跑出去喝酒买醉,醉得一塌糊涂,醉到不醒人事。如今不也
过来了?
人是最坚强不过的。无论之前的人生是多么的不堪,多么的难过,可到了最后还是那样走了下去。
活着就好。
我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念念不忘?逝者不可追,你还想怎么样呢?”
他笑笑,很认真地对我说:“谢谢。”
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道谢。如果他指的是这样被动的倾听,这实在不值什么。
“真的要感谢?”我叹了一口气:“清风二两明月半斤,白云四斗星子五石。拿来拿来。”
我有些得意地看着他,等他的答复。他摇头,仿佛对我的要求很是失望。
“只要这么一点?”他推开车门,拉我下车,伸手指向天空:“你何必客气,这些全是免费。整个宇宙都送给
你。”
“够狠!”我有些无奈地笑。
星空之下,夏夜的清风拂过我的脸,他轻轻地拉着我的手,没有放开。我竟然有些惆怅,一时间怔在那里。
他问我:“还不够么?”
“够了,真的够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要是女人就糟糕了。你还真是有一手。”
他轻轻地笑,低声地说道:“幸亏你不是。”
我一楞,他立刻会意,立刻补充道:“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我笑,不能不笑。我说:“方先生,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自作多情?觉得我很可笑?”
“不会。你很好,”他很诚恳地说道:“你不会避我如蛇蝎,不会装模作样,更不会拼命地巴结讨好我。所以
我说你很好,你懂我的意思么?”他望着我,很坦诚的目光,像是我们相识已久。
我点点头:“我懂。”
我笑着说:“你也很好,不虚伪,不会装腔作势,更不会对我着呼来喊去,而且我喜欢和你说话,你说话很有意思。”我特地加重那最后一句话的分量,他会意地笑笑,知道我意有所指。
我们两个微笑地站在山路上,静默地看着那些镶满夜空的小小星子。
他对我说:“其实,你这样的人很少。”
我客气地答道:“不要这么说话,我听不懂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他笑笑,并不接招。他看着我说道:“我回去看了那个故事。”
我装傻说道:“什么故事?”
“我喜欢那个小妖精,”他对着那星子叹气,“我要是喜欢女人的话,一定要找那样的女孩子。”
我看着天边,答道:“只可惜她命苦。”
他摇头,“那种角色,在所有的童话里都不大好过。”
我失笑:“算了算了,我们跑题太远了。方先生,我的晚饭在哪里?我这回是真的腹内空空了。”
他点点头,说:“好,我请你去吃饭。”
我心情大好,笑道:“去哪里?海鲜城还是东祥楼?海宁饭庄也不错。”我补充道:“我想喝点酒,什么酒都行。”
他也笑:“难得你还有心情。随便你说,去哪里都可以。”
我黯然。
这样的话从来都是我对小雯她们说的:“随便你说,去哪?我只管大出血。”那个时候只有我赚得最多。
在这种时候想起那句经典台词,我不觉得好笑,只觉得伤感。只怕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与
她,就要渐行渐远了。
我说:“我领你去吃福誉大排挡如何?”
他一楞,然后一笑:“你倒是真怪。有人请,为什么不吃点好的?”
我懒懒地说道,“今天就算我放你一马。你记在帐上,以后有你出血的时候。”
他微笑,算是同意了。
福誉一条街。热热闹闹,灯光如昼游人如织。从街头到街尾,满溢着诱人的香气,世俗的快乐,无害的堕落。
我叫了两碗苦瓜排骨汤。
这汤还是小雯带我来喝的,当时她俏皮地向我推荐这汤:“一喝钟情,再喝倾心,三喝四喝不能停。亦明,尝一尝,保管你不会后悔。”那时我笑她替别人卖力,她也不否认。
我又要了五张石头饼。金黄色的饼皮,酥酥地爬在雪白的碟子里面,热热的葱香急急地往我的鼻子里窜。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滋味如何?”
他一直点头:“你倒是会吃。”
我微笑,转念又一想,该不会是太饿了吧?
“当年我在中央美院读书的时候,晚上吃方便面充饥,那是常事。”他舀起一勺汤,轻轻地吹着。
我嗤他:“想什么当年?你又能大我多少?”
他笑而不语,竟然只顾着他的汤了。
我又要了三瓶啤酒来喝,喝到最后就不知道喝了多少。我们两个一直吃到夜市快赶人的时候,竟然还有些清醒
。
他开车把我送到楼下,他对我说:今天很高兴。
我说:“我也很高兴。”怎么不高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活过了。我说:“谢谢你。”
他竟然把我的话还了回来,他说:“我也要谢谢你。”
他转身要走,我忽然喊住了他。
他回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小雯的事,也要谢你。”
他看我一眼,微微地笑了,他说:“不要谢我。她若是资质平平,永远也走不到这一步。”
我说:“还是要谢你,才能和机遇都很难得。”
他又看我:“不要总是说别人,你呢?你又有何打算?”
我摇头,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走的总是要走,我又能如何?我说:“混一天算一天,如此而已。”
他没有说话,看了我几眼以后就转身离去了。我看着他的车子隐在夜色之中,渐渐地看不清楚。我叹了一口气
,转身上楼。
我没有想到的是小雯竟然在家,我的钥匙还没有掏出来,她竟然已经把门打开了。
她一脸的倦意,问我:“你怎么才回来?”
(待续)
修改了些字词,以及语句不甚通顺的地方,多有不足,还请各位看官多多拍砖。
阿塔[danheta]
《彩虹牌小飞侠》
阿塔
七
我没有想到的是小雯竟然在家,我的钥匙还没有掏出来,她竟然已经把门打开了。
她一脸的倦意地问我道:“你怎么才回来?”
我吃惊地看着他,我说:“小雯?你怎么在家?”
她脸色大变:“罗亦明!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我已经有些醉了,所以有些糊涂。我竟然说道:“他们不是已经把你的东西都拿走了么?你还回来干什么?”
小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声音有些发抖:“亦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这才有点清醒,我说:“小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以为你已经搬出去了。”
她转过头去,低低地说:“算了!”
我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走了进去,想要开灯的时候却被她抓住了手。
“亦明,你……你说,”她背对着我,有些艰难地问道:“你……是不是交了新的女朋友?”
“没有,真的没有,”我坐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肩膀微微地抖动着,忍不住想要抱住她,却还是没有。
我说:“只有今天回来的挺晚,交了稿所以到处逛逛。平常这个时候我早就睡了。”
“你一个人逛什么?”她终于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我根本没有打算瞒她什么,所以老实作答:“不是一个人,我和仲信。”
她大惊失色:“你们?你和那个姓方的在一起干什么?”
我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把手表摘了下来。我淡淡地说道:“只是一起吃吃饭,喝喝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惊慌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得那么近了?亦明……”她脸色发青,竟然说不下去,仿佛在斟酌到底要怎么说才好。
半天,她才费力地对我说道:“亦明,你要弄清楚,他是男人。”
我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只怕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点头称是,我说:“是,他是男的。我当然知道他是男的。”
她赌气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她说:“只怕你看到他那张脸就分不清他是男是女了!亦明,他是同性恋,你要记清。”
我微笑:“那又如何?他是不是同性恋与我何干,我只是和他吃饭喝酒罢了,又不是要和他结婚生子。”
她顿一顿,有些犹豫:“亦明。……我跟你说认真的,你不要说怪话!”
“怪?哪里怪?”我问她:“我只是跟他出去吃顿饭而已,我又不是女人,你担心什么?难道我自己做什么还不知道分寸吗?”
“亦明?你醉了吧?”她开始生气,冷笑着对我说道:“你和他认识多久?你和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偏偏找你出去吃饭?外面想要请他吃饭的人都在排队你知道么?”
我的胃忽然剧烈地痛了起来,我狠狠地压住了那个地方,可是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她说到了激动之处,竟然站了起来。她冷冷地说道:“亦明,你最好看清楚!他缠着你是因为他对你有企图!你被他玩得团团转,还以为自己都多了不起!你都不觉得恶心么?”
我立刻坐了起来,强忍着怒火对她说:“小雯,难道他请我吃饭就是对我有意思?那你呢?和那么多男人去吃饭,你也对她们有意思喽?”
她听完了竟然一怔,气得笑了起来:“罗亦明,好啊!这才不过几天?你和那个姓方的连骂人的口气都这么一致了?”
我忿忿地站了起来:“无理取闹。”
她忍着眼泪狂笑着问我道:“你陪他喝酒吃饭就不生气?我跟你说两句话你就说我无理取闹?!你就这么不耐烦?!”
我很想就这么甩手离开,倒在我舒服的床上去,但我还是耐着性子对她解释道:“小雯,他是同性恋又怎么样?他也会失恋,也会痛苦,和我们一样。只不过他喜欢的不是女人是男人而已。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小雯,就算他是女人,我也不一定爱他。”
“他会失恋?”她冷笑:“那些娱乐报道你也信?那些炒作就是拿来骗你这样的人的!亦明,你这个人就是太单纯!”
“我没有那么无聊去看那些娱乐报道,”我好笑地说道,“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但说完后,我马上意识到我又犯了一个错误。
她瞪着我,一副听了笑话的表情。她尖刻地问我:“他居然会告诉你?他为什么要告诉你?!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那些?”
我忽然烦躁起来,“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每个人都有想要倾诉的时候,我只是正好在那里罢了。”
我很闷,很烦,我不想和她多说;我很困,很累,我想要休息。我麻木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黑暗中,我看不清楚地面,看不清这个屋子里的一切,我忽然很想狠狠地发泄一通,可是我找不到出口,发泄的出口。
于是,我在进去的时候,把门狠狠地摔上了。
走就走好了,还多管什么闲事?你都要走了,你管我跟谁去吃饭喝酒?你管我是不是新交了女朋友?你管我要跟谁在一起?!你管我?!
我躺在床上,无力地合上了双眼。我的头昏昏沉沉,我的胃难受地厉害,身体的每个部分好象都出了问题。我按着自己的脉搏,默默地数着,一下、两下……
我在黑暗中凝视未来,只是一切都茫然。寂静的夜里,她在门外轻轻地哭泣。
真是没想到,我们居然又吵架了。自从我们分手以后,就再也没有吵过。现在呢?我们又吵了,而且这次居然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不爱女人的男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觉得好笑,苦涩的滋味在我的心头爬来爬去,我想要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对着窗外笑一笑,可是笑了半天却想要哭。
我掀起毯子,走下床去。我打开了门,拉起了她。她光着脚有些发抖地站在我的面前,带着哭腔说:“亦明……亦明,你不爱男人吧?是吧?亦明?……”
她的眼泪成串的跌落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有些痒。她把冰凉的手覆在我的脸上,温柔地抚摩着。我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我说:“我们没什么,只是比较谈得来罢了,求你不要多心。”
她趴在我的肩上不说话,只是低低地抽泣着。
我机械地继续说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他是男人。”
她哭着对我说:“亦明,求求你,答应我,不要再见他了,好么?!”
我只是想了想,她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我终于点了点头。她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再次问到:“答应我?!”
我低声说:“……好,我答应你。”
我对小雯说,也对自己说。
只是那声音在深深的夜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
第二天她早早离开,我在一片刺眼的日光之中懒懒地起身,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家,在晴空下上演苦儿流浪记。
我漫无目的地在路上闲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无所事事。我还有两万字要交,还有七期的房贷没有还,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可是我就是不想做。
小雯现在很忙,很忙。我很闲,很闲。我想喝酒,想吃饭,想吹山风,想看星星,想念小飞侠,想念幸福的影子。
于是,我在行道树下数影子,数太阳的光斑,数我的寂寞,数她的辛苦,数我的不解和迷惑。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在影子里苦笑,小雯啊小雯……我们都已经分手了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嗨!”他在我身后打招呼。
幽灵人间二。
我当然知道那是谁,可是我没有回头。
(待续)
《彩虹牌小飞侠》
阿塔
八
“嗨!”他在我身后打招呼。
幽灵人间二。
我当然知道那是谁,可是我没有回头。
我不会见你,除非……
除非你来见我。
我继续向前走,一步都不停。
他快步走到了我的面前,抓住了我的手强迫我停了下来。“亦明,我一直在等你下来,”他掰开我的手,笑着说道:“送给你一个‘吻’。”
我吓了一跳,心脏忽然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他微笑着把手心里的东西放在我的手掌上,于是,我看到一粒很特别的东西,一粒帽子形的扣子。
原来如此,我放松地笑了起来。很漂亮的帽子,很像小时侯童话书中的插图画的那样。
“不要告诉我那是橡子扣子。”我故意板起脸,突然觉得他很像一个孩子。
“正确,不过只能加五分!”他得意地笑着,“是扣子,不过不是橡子的。喜欢么?我昨天晚上做的。”
我有点惊诧。昨天夜里我们什么时候分的手,他居然有闲心去做扣子?
我问他,“做这种东西干什么?你以为你是学前班的小女孩啊?”
“失眠,睡不着,所以做了一堆,”他看着我说道,“再说,我就是干这个的。当初毕业设计的那些衣服,从上到下全是我亲手做的。”
“是吗?连布也是你织,线也是你捻?”我板着脸继续问道。可是笑容总是忍不住,从角落里偷跑出来,从我的嘴角开始蔓延。
他笑着点头:“有精神了?!”
我终于笑了起来,我说:“本来就没怎么样。”
他把扣子轻轻地按在我的手心里,说:“这个送给你。”
我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我说:“我要扣子干什么?只有这一粒,难道随时带在身上不成?”
做了一堆,竟然只送我一粒,这个人,小气得可以。我微微地笑。
他想了想,装傻似的对我说道:“可以当作护身符,也许会救你一命。”我闻言哑然,我又不是温娣,他也不是小飞侠,真不知道我们两个是哪个更糊涂一些。
不过我还是收下了。这个人,有些与众不同,连送人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那个时候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小雯,于是心里有些黯然。我攥着扣子对他说道:“很好,很好。我的命就值一粒扣子?”
他瞧出了我的不高兴,他问道:“你又怎么了?”
我淡淡地问他道:“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他一楞,我说:“你没有事要做么?这么悠闲?”
我继续:“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很忙。”
他并不在意我的态度,他笑着问道,“是么?都忙些什么?”
“很多。”我看他的眼,明明有那么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却偏偏是个男人。
“愿闻其详。”他端庄肃穆地陪在我的身边。
“我已经自顾不暇。”我坦诚相对,我又说:“方先生,我们很投缘,可惜我们相差太多。”
他不语。
我说:“我喜欢交朋友,越多越好。多了一个你,我就多了很多快乐。只是你不同,你不会介意少我一个。”
“为什么?”他忽然冷了起来,“罗先生,你又听到了些什么?”
我摇头,我已经精疲力尽,没有闲情去关注那些娱乐花边。
他低头苦笑,我也低头,一起看那地面上偷偷移动着的树影。他感慨地问道:“我很欣赏你,难道我们不能做朋友?”
我点头,又摇头。“我们能做多久的朋友?我和你不同。我的生计都是问题,每天都要发愁连载的进度,每天都要担心是不是会被踢出报社,简直就要未老先衰了。这个样子过下来,哪里还顾得了朋友?”我悻悻地踩着地上飘忽不定的影子,左一脚右一脚,仿佛在跳舞。
他瞥我一眼:“没想到你这么悲观。”
我苦涩地摇头:“我不是悲观,只是看得比较清楚罢了。”
他想了想,然后对我说道:“亦明,你听我说。你已经有了这里的户口吧?”
我点头,这倒是事实。我对着影子感叹,做到这点我也很不容易。
“你现在也算是有房子的人了,那么安家立业你先占了一半。你现在在报社也算是有固定的收入了,比起一般人总不会差很多。”他又说道:“亦明,不要只是自怨自艾,没有谁能一步登天,耐心点,慢慢来。”
我看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微笑着看我,温柔地说道:“不要荒废时光,想要做什么总要有个开始。只要努力地工作,终究会有自己的事业。”
我笑,我是他的感情顾问,他是我的事业咨询。
“怎么,觉得我说的都是空话?”他有些不安,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我摇头,我说:“不不,你说得对。”
是啊,我竟然一直都不明白。哪个人不是从最底层做起,捷径不是人人都走得了。我在灰色的网里挣扎,总是自以为是,总是怀念过去的时光,却不知道向前看。被他摘下了眼镜,这才发现前方阳光明媚,大道一直通天。
逝去的时光令人怀念,可是现在更要抓紧。
他很明白,所以才有今天,不是么?当初他不也只是美术学院的穷学生?
我舒了一口气:“谢谢。”
好,真好,可惜是个男人。
他笑:“你是个明白人。”
我感激。他给我面子,并不介意我将无名火发到他头上。
我想了想,不过几个昼夜,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竟恍然隔世一般。
“谢谢你,我请你吃饭。”我说。
“哦,吃什么?”他很有兴趣。这样的热情,最初的我根本想不到。他原来是这么一个人,单纯似孩童。
我耸耸肩,霎时间豪情满腔:“我们去吃遍那条小吃街如何!?”
他大笑:“不行。那不行,下午她们要走秀。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哦,”我竟然有些失望,“那就算了。”
“除了吃,我们就不能做点别的?”他好笑地问道。
“做什么?上九天揽月还是下五洋捉鳖?”我瞪他。除了吃,我实在想不到别的乐趣。难道要拿几本书来,我们两个背靠背一起来读书?
那才真是笑话。
他摇头,“陪我去买书。”
咦?书?天哪,他居然提书?
好,这个叫什么?心有灵犀?我啼笑皆非。
“你要买什么书?”我问他。
“去看看,再说。”他简略得很,仿佛舍不得那几个字一样。
于是我们两个闲晃着走,居然一路走到新华书店的楼下。扶着电梯,我几乎直不起腰来,他好笑地说道:“这样都会累?”
我有气无力,老气横秋地说道:“这就是知识分子的悲哀。”
旁边的小女孩偷偷地看我,我冲她呲牙一笑,她居然也还我一笑。天,甜蜜蜜,我顿时就有了力气。怪不得人人都想要成家,原来是有这样的宝贝。
他问我,“你要不要买些书?”
我又好笑又好气:“网络时代,一切皆有免费大餐,我何必舍近求远?”
他想想,喃喃地说道:“原来如此。可是,难道你从来不买书?”
“买,那是以前。”我把手插在外套的衣兜里面,一下一下地摆来摆去。
我说:“以前,有了喜欢的东西,就想要据为己有。无论如何都能从父母那里骗些零钱,然后把它买了回来当做珍宝一样藏起来。”
他说:“现在呢?”
我苦笑,“现在?现在,没有什么喜欢的,没有了。”
现在的书,一本一本都沉甸甸,价格也大得惊人,总之一切的进步都是配套,只有我的钱包早已落伍。
记得以前看到一本厚厚的图鉴,全彩,特级的铜版纸,一页一页打开来看,轻轻地抚摩着,当时就醉了。
可惜买不起。那样的价格只能刺激我去买安定,倒还买得起,一次买很多,还能吃很多次。多好?
我笑着催他:“快点买吧,小心一会儿来不及。”
他看了看表,终于决定要走了,出去的时候,他取了两本书。
我站在一旁等他交款,偷偷地瞥了那书一眼,心里忽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那两本都是《Peter·Pan》。
(待续)
《彩虹牌小飞侠》
阿塔